【原创】西塞秋（下）
女将军×宦官
四千一百字 全文完结
谢望莺在一片晨光中醒来，她慢吞吞从床上起身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沌，她想寻人来问，刚刚启唇便见尹长安推开房门，手里端着一碗清水面。
“醉鬼醒了？”尹长安嘴角噙着抹笑，慢悠悠地将手里那碗面递她，“你记不记得你昨天干什么丢人的事了？”
谢望莺用手腕敲敲脑袋，一脸的难受。“我干嘛了？难不成我拆别人房子了？”
尹长安摇摇头，眼里满是看热闹般的兴奋。“你昨天，当着我的面，把梁大人惹哭了好几次。”
谢望莺一口面哽在喉咙，险些接不上气。“我？当着你的面把梁苇惹哭了？”
尹长安不急不缓地点点头。
“啊！这算什么事吗！梁苇脸皮那么薄他不该把我恨死了！”谢望莺𠳐得一声放下碗，顾不得穿鞋拔腿就往外面跑。
直到快看不见人影，尹长安隐隐约约听见一声，“师兄你给我等着，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谢望莺翻进梁苇府中时，正巧在书房外碰到刚刚回来的梁苇。
谢望莺心中有怯，下意识地不敢看他。她启唇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该不该提昨晚的事。
“醉鬼这会儿清醒了？”梁苇挑眉看着谢望莺，一张略显阴柔的脸此时挂着不咸不淡的笑意。
“醒了醒了，”谢望莺忙地堆笑，提步朝梁苇走近了一些，伸手牵住他的衣袖，仰头望他，“昨晚上我脑子晕乎乎的，如果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哈。”
梁苇听完这话本上扬的嘴角瞬间抿成一条线来，眸色明晦让谢望莺看不出什么情绪。
“谢将军说喜欢咱家，难不成只是酒后胡言？”
谢望莺着实一愣，随即猛地摇头否认道：“这不是瞎说的，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谢将军说你这辈子只对咱家一人动心了，难不成也是酒后胡言？”
“不是！这也是我真心话！”
谢望莺目光炯炯地看着梁苇的眼眸，生怕他有丝毫不信。
“谢将军说，”梁苇掩下语调中的哽咽，神色平常道，“会一直陪着咱家，难不成也是酒后胡言？”
“不……”谢望莺突地顿住话头，沉默片刻，眸中有些愧疚地看向梁苇，“我想这样啊，想跟你一直在一起。梁苇，可是我是将军，我的使命跟责任是保卫家国，我过几日……肯定会离开京城……离开你的。”
梁苇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静静地注视了站在他身边的谢望莺好一阵。
“蠢货。”梁苇轻轻笑了起来，伸出手揉了揉谢望莺那头杂乱的发，“咱家知道你是翱翔天空的鹰，咱家不会自私地要你留在咱家身旁，把你困在四四方方的一隅之地里的。”
谢望莺本想启唇却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出来。梁苇忙地打量她的衣着，这才发现谢望莺是赤脚站在地上的。
梁苇急得把谢望莺拦腰抱起，顾不得开口责怪便抱着她进了书房，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
“谢望莺你不觉得冻脚吗！”梁苇一伸手将放在榻边的被褥盖在谢望莺腿上，拧着眉道。
“我，我听师兄说你哭了呀，我担心你嘛。”谢望莺自知理亏也不敢回呛他，只得嘟嘟喃喃小声回道。
梁苇没好气地瞪了谢望莺一眼，随即折身走去备用衣柜给她找起干净的鞋袜来。
谢望莺望着梁苇的背影，柔声问：“梁苇，你昨日为什么哭呀？”
“咱家……”梁苇动作一顿，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谢望莺的问题。
他将鞋袜找好，走回榻边，犹豫了会儿他弯下腰单膝跪于谢望莺身前，垂着眸将白袜亲手替谢望莺穿上。
谢望莺不习惯有人如此照顾自己，她想抢过鞋袜自己来穿，但梁苇不给，她也不好再抢。
“梁苇你头上有两个发旋欸。”谢望莺用手碰了碰梁苇的发旋，语气惊喜道。
梁苇垂着眸并没有回谢望莺的话。待将一只鞋穿好，他开口语气故作随意道：“小蠢货，你如果以后喜欢上了别人，能不能抽空来看看咱家？”
谢望莺愣住，她不知道梁苇为何突然说起这话。
梁苇从一开始就没奢望谢望莺会一直跟他在一块，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是值得谢望莺喜欢的，他也不相信谢望莺对他的喜欢有朝一日能化作爱——就像他爱谢望莺似得。
“梁苇你在说什么屁话？”谢望莺敛眉道，“我说了那么多遍喜欢你，合着你都不信是吧？”
谢望莺收回搭在梁苇膝盖上的脚，从榻上站起身来——梁苇以为她要走，惊慌失措地拉住谢望莺的手，仰头看她。
“咱家不是那个意思……”梁苇说。
谢望莺蹲下身，与梁苇平视着，没有说话。
“咱家……咱家只是觉得……”梁苇喉咙哽了一哽，他实在说不出心中的卑怯，片刻他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咱家只是觉得……谢将军年少有为日后会瞧不上咱家这一介阉人。”
谢望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遵从本心扑进梁苇怀里。
她学着儿时谢老将军安慰摔跤后的自己般轻轻柔柔拍起梁苇的背脊，“怎么会呢。”
“我怎么会喜欢上别人？怎么会看不起你啊？”谢望莺说。
“这全天下除了你和爷爷还有谁会这么惯着我？”
梁苇虚虚环着谢望莺的腰肢，不敢抱紧。
“小蠢货，咱家……从始至终都与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咱家是泥，你是皎月……烂泥怎么可能配得上月亮啊。”
谢望莺极不赞同地说道：“梁苇你那股心高气傲的劲去哪了？你怎么隔段时间就对我换个评价？你之前说我是草莽，现在说我是月亮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玩意？”
“算了那不重要，”谢望莺眼见自己把话越扯越远，忙忙咬了咬牙，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没什么用的事情，“不管我是什么玩意儿，你梁苇跟我是绝配，以后别跟我说配不配的屁话了！记住没有？”
“我谢璇，谢望莺就是喜欢你梁苇怎么了，旁人还要吃我不成？”谢望莺语气坚定地说道，“梁苇你不能否认我的喜欢，旁人更不能阻止我喜欢你，我爱你。”
谢望莺默了默，左思右想自己的话还不够表达自己心中想法。她斟酌着语句，思考半饷她启唇说：
“就算我是一滩狗屎我也爱你这朵鲜花。此心天地可鉴。”
谢望莺跟随大军返回驻地时候季节已经入了冬。谢家军的驻地在新疆西边的一处盆地里，离最近的村庄都有几百里的距离，除了运输粮草的车队定期往返于军营与村镇之间，在军营里往往一年四季都看不见一个外来人——茫茫天山下，似乎只生活着他们一群戍边的士兵。
洁白如银的月光朦朦胧胧照在荒芜的沙地上，远远瞧去天与地仿佛被凸起的沙丘割裂开来，生生将沙丘这边与那边分成了两个世界。
谢望莺斜躺在一处大石上，用眼眺望着月亮，用耳听着风刮起沙粒的声音。
她以往在军营里经常这样，趁着月色独自一人骑上马向几里地外的沙漠行去。
风声萧萧，拂过谢望莺的斗篷，她不经意地向后一看，只见尹长安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这片沙漠，正坐在马上眺望月亮。
“师兄你怎么也来了？”谢望莺坐起身子，面带笑意地说道。
“怎么，在想你的梁大人么？”尹长安坐在马上，开口打趣道。
“你最近怎么一口一个梁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他有什么瓜葛呢。”谢望莺轻快地说道，似乎心中对梁苇一点思念也无。
尹长安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使了点巧劲抛给谢望莺，“梁大人不日押送粮草入军营，这是他给你的私信。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去睡觉了，夜寒小心着凉。”说罢，他掉转马头长扬而去。
梁苇入军营时是在谢望莺读完信的三日后，因押送粮草不归谢望莺操心她便如往常一般在操场上同自己的战友过招。
她游刃有余地调教着战友战斗反应能力，时不时上手替战友纠正着姿势——梁苇到操场时便见谢望莺把着一个男人的手臂，动作极为亲密。
梁苇知道自己不该随便地拈酸吃醋，可他看见谢望莺同别的男人那般亲密的模样依旧险些咬碎了后槽牙。
过完招，谢望莺收了掌风正准备去问问谢老将军梁苇还有多久忙完，她一回头却见梁苇站在阴影处，脸色似乎有些委屈。
她心中大喜，忙地朝梁苇身边奔去，顾不上有人便一头扑进他的怀里，眼中笑意盈盈地说：“梁大人你来了啊。”
梁苇犹豫会儿，伸手虚虚环住谢望莺，“你这个没良心的，一离开京城都不给咱家寄封信来，还得咱家胡思乱想了好几月。”
谢望莺念梁苇至极，平时人不在身边她还能做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如今梁苇就在自己面前，谢望莺怎么也舍不得丢手。
“并非是我不想给大人寄信，而是军营规矩不许高级将领寄信出去诶，大人别怪我了。”谢望莺环住梁苇腰肢，仰头看他。
梁苇冷哼一声，“看起来谢将军在军营里过得很开心啊，日日都有好友在一块谈笑，咱家要不来一趟谢将军怕是记不得我这人了。”
谢望莺凝神望他，片刻恍然大悟道：“你该不会吃醋了？”
梁苇别过头不瞧她，答案不言而喻。
谢望莺噗呲一声在梁苇怀里笑了起来，“梁苇啊你是醋坛子变的吗？怎么谁的醋都能吃？”
说着她伸出手，戳戳梁苇的脸颊，忍笑道：“不过你真的好可爱啊。”
梁苇绷着脸不理她但心中早已化作一潭柔水因她而荡起阵阵涟漪。
谢望莺带着梁苇在军营里转了一圈，一路上她都舍不得放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直到月朗星疏，谢老将军唤梁苇商量运输粮草之事谢望莺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梁苇的手，目送他进了谢老将军的营帐。
“你真的很喜欢他啊。”谢望莺寻声回眸便见尹长安站在灯火阑珊处，抬着眼对自己道。
谢望莺洒脱地笑着，“好吧，我不嘴硬啦，我承认我真的很爱梁苇。”
尹长安也笑了起来，说：“真不知道梁大人有什么魅力能将你吸引得如此着迷。”
谢望莺不假思索地回道：“就因为他是梁苇啊。”
她满眼星辰地看向梁苇所在的营帐，面上的笑意在看见梁苇时便没消失过，“我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梁苇而已。”她说。
尹长安抬眼看向月亮，沉默了会儿宠溺地开口道：“恭喜我的师妹找到了心之所向。”语罢，他转身回帐，留给谢望莺一个很是超逸的背影。
谢望莺看着尹长安的背影，在心中默默对他说了句谢谢。
梁苇从营帐出来，谢望莺第一时间奔去他身边，牵住他的衣袖。
“梁苇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回去睡大觉了。”谢望莺和梁苇并肩走在月色下，由着寒风拂面。
“有些事咱家要跟谢老将军交代清楚，难免久了点。欸，谢将军你猴变得吗，性子这么猴急。”梁苇嘴角噙着笑，侧脸看着走在他身边的谢望莺，眸色温柔至极。
“你俩说什么了？别是在背后说我坏话啊。”谢望莺扭头看着梁苇，本稍稍平复的嘴角又上扬起来。
梁苇故意沉吟了会儿才启唇说：“谢老将军在同咱家说，咱家以后在军营里要做什么活计。”
“什么意思？”谢望莺惊地抓住梁苇胳膊，“你是说你以后就留在这里不回京城了？”
“怎么？不欢迎咱家？”梁苇道。
“这里风沙大……”谢望莺本想劝他回京城去，话说一半却改了主意，“当然欢迎呀！我前几天还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见大人一面呢。”
梁苇昵了谢望莺一眼，笑道：“就会花言巧语。”
“可是这里没有秋天，大人真的受得住吗？”谢望莺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梁苇伸手敲了一下谢望莺的脑门，道：“蠢货，只要你在咱家身边有没有秋天都是一样的。”
谢望莺嘿嘿一笑，耍宝道：“看起来我对大人而言真的很重要诶。”
梁苇没说话，只是笑着握紧了谢望莺的手，与她一道走回了家。
真好啊。
在生命最狼狈之时他遇见了谢望莺。
真好啊。
谢望莺在他最狼狈不堪之时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